巴黎症候群
墨西哥，戈麦斯帕拉西奥，25°32′59.50″N 103°28′44.68″W。
作为地球上最著名的建筑之一，埃菲尔铁塔早已成为巴黎乃至整个法国不言而喻的象征符号，它的模仿者也因此遍及世界。Numéro中文版2024春季“巴黎”刊中，我们以François Prost的《巴黎症候群》为灵感，邀请摄影师杨潇云游电子地图街景，赛博“拍摄”了27座现存于全球各地的埃菲尔铁塔的复刻及衍生品。
巴黎不仅存在于巴黎。Google搜索“Fake Paris”，你会很容易发现一组景物和视角都平行并置的真假巴黎对比图：一边来自正宗的法国首府巴黎，另一边来自与中国杭州主城相距18公里的房地产建筑群天都城。后者占地1000亩，从设计到规划都仿造巴黎的中心区域，既是热门的婚纱照拍摄地，也是常住人口超5万的居民社区。这组照片出自法国摄影师François Prost的个人项目《巴黎症候群》（Paris Syndrome，2017）——一个想必你并不陌生的精神病学词汇，用来形容对巴黎充满狂热憧憬的人真正到访后大失所望，以至于陷入崩溃紊乱的心理状态。诚然在此处，这个词被赋予了更宽泛的引申含义。
从上至下：加拿大，萨斯喀彻温，蒙马特尔，50.221147°N 103.448703°W；日本，东京，35°39′31″N 139°44′44″E；希腊，菲利亚特拉，37.1621591°N 21.5829313°E。
不止天都城，许多地方都存在大大小小的“假巴黎”；也不止巴黎，许多著名城市——纽约、伦敦、威尼斯，都在别处拥有自己的复制品。作为一种遍布全球的现象，粗略总结这些被广泛仿造的胜地的共同特质，它们通常既有繁荣深厚、普及世界的文化影响力，又有辨识度极高的签名式景点，以充当前者便于复刻又一目了然的缩影。对巴黎乃至整个法国而言，这个缩影当然就是由Gustave Eiffel设计、1889年竣工、如今每年接待近700万游客（其中约75%是外国人）的埃菲尔铁塔（Eiffel Tower）。事实上，最初构思《巴黎症候群》时，若非预算有限，François Prost的计划本不止拍摄天都城，而正是记录世界各地的所有“假埃菲尔铁塔”，或更确切地说，埃菲尔铁塔的复刻及衍生品（Eiffel Tower replicas and derivatives）。比起300米高的宏伟原版，仿版当然并非1:1仿制，但都继承了相似的DNA，即标志性的栅格状拱形结构。
从左至右：危地马拉，危地马拉城，14°36′46.9″N 90°31′0.49″W；印度，科塔，拉贾斯坦，25.180476°N 75.846518°E。
从左至右：澳大利亚，布里斯班，27.470686°S 153.004690°E；澳大利亚，悉尼，33°52′1″S 151°12′20″E。
从左至右：巴西，包鲁，22.32515°S 49.0923627°W；巴西，圣杜蒙特，21.455859°S 43.552000°W。
以一座建筑来概括整个国家，是否必然意味着陈词滥调和刻板印象？看似空洞贫瘠的仿制，是否只透露了文化权力下位者的无知与低微？答案是，这种现象的复杂和丰富性恐怕远超我们预想。毕竟它的数量就庞大得非同一般：仅在维基百科词条专页中，有坐标记载的“假铁塔”便超过50座；而根据英国博客作者Jon Worth更全面的统计，截至2023年8月，能在Google街景系统找到的假铁塔有176座，另有53座只有坐标没有街景，还有38座缺失详细坐标。这惊人的267座“冒牌货”，星辰般散落在全球除南极以外的所有大洲。
保加利亚，瓦尔纳，43°17′3.91″N 28°2′39.08″E。
从左至右：法国，里昂，45°45′49.57″N 4°49′20.16″E；西班牙，马德里，40°26′22.8″N 3°27′35.2″W；捷克，布拉格，50°05′0.76″N 14°23′42.18″E；丹麦，哥本哈根，55°40′19.16″N 12°31′24.70″E。
除了以29座仿品高居榜首的法国本土，最痴迷于此的国家是美国。那里不仅有至少17座假铁塔，还有超过23个被命名为“巴黎”的城镇。从海明威写《流动的盛宴》，到芝加哥女孩艾米丽开启新生活，美国人对巴黎的向往由来已久，且即便在文化碰撞中成为被嘲笑蔑视的一方，也并不避讳用自己的“粗鄙”来感染巴黎的“高雅”。其中，位于著名赌场巴黎拉斯维加斯酒店（Paris Las Vegas）的仿版埃菲尔铁塔可能是全美还原度最高的一座，它开放于1999年，高度约为原版的一半；以Wim Wenders同名电影闻名的德州巴黎也有这样一座假铁塔，但设计大幅简化，塔尖还戴了一顶非常德州的红色牛仔帽。
美国，得克萨斯，巴黎，33°38′23.52″N 95°31′25.92″W。
从左至右：美国，北卡罗来纳，费耶特维尔，35°1′48″N 78°55′50″W；美国，内华达，拉斯维加斯，36°6′45″N 115°10′20″W；美国，俄亥俄，梅森，39°20′36″N 84°16′1″W；美国，弗吉尼亚，多斯韦尔，37°50′23″N 77°26′43″W；美国，田纳西，巴黎，36°17′12.94″N 88°18′5.41″W。
如果美国的例子仍显得简单粗暴，在“巴黎症候群”这一概念的发源民族日本，本土文化与舶来品相融得如此和谐，使人们几乎忘记了它的初始基因。与埃菲尔铁塔之于巴黎类似，以它为蓝本设计的东京铁塔（Tokyo Tower）早已成为日本首都的标志，勾画了城市天际线，拥有脱离原版的文化影响力。1912年始建的大阪通天阁铁塔（Tsūtenkaku），则在重建翻新后与原版外形渐行渐远，走过塔底时无意间仰头，看见充满日本特色的花朵彩绘，即使只在Google街景里也算惊鸿一瞥。
日本，大阪，34°39′08″N 135°30′22″E。
从左至右：日本，大阪，34°39′08″N 135°30′22″E；日本，名古屋，35°10′20″N 136°54′30″E。
对以自身的悠久历史为豪的法国人而言，美国这样的新兴国家向往巴黎似乎更好理解。但François Prost曾就《巴黎症候群》记录的现象表示疑惑：亚洲文化本身如此丰富，为什么他们还会着迷于欧洲的文化遗产呢？或许关键并不在着迷，毕竟它的存在可能只基于少数人意志，大多数人都无法直接左右。而这些平时能看见它的人，天都城人也好，东京人也好，德州巴黎人也好，法国巴黎人也好，可能早对此习以为常，从未深究，甚至从未在乎。说到底，无论真假，埃菲尔铁塔本质上都只是座塔而已。
以色列，内提沃特，31°25′3.05″N 34°35′41.6″E。
但仔细查看本期27座铁塔标注的地理位置，有些可能将再次打破预设。你会发现乌克兰、俄罗斯、以色列也名列其中，哈尔科夫的战役仿佛刚隐约听说，内提沃特与加沙地带相距不到10公里。这种境遇的不平等或许只是进一步佐证了所有人的平等——无论生在何处，遭遇何种命运，我们最朴素的愿望都不过是想要更美好也更平凡的生活。
从左至右：乌克兰，哈尔科夫，49°59′23.91″N 36°17′21.91″E；俄罗斯，克拉斯诺亚尔斯克，56.038056°N 92.911944°E；俄罗斯，车里雅宾斯克，53°17′51.02″N 60°5′59.46″E。
本篇出自Numéro China 2024春季刊
图片均截取于Google Maps或Apple Maps
摄影：杨潇
撰文、编辑：Mercury
点击阅读原文，即刻购买本期杂志